责 任
北人 周方见
有一次和学生讨论责任问题,学生们才情蜂涌,纷纷发言,大抵是长大后我要如何如何。发言一句比一句精彩,掌声雷动,闪亮的眸子期待着我的赞扬。我沉思了一下,给学生讲了发生在我们大家身边的故事。
秋冬。街道。拐角。
四点的沉寂被鼓风机的嗡鸣吵醒,寒极的星星慵懒的眨了一下眼,大地显得更加黑暗。破旧的瓦棉平房的门被风吹开,颤动的光影中,丈夫蹲在大炉子旁添加着煤块,妻子站在案板旁,一边揉面,一边打着哈欠。
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。
黑夜的外衣还没有脱尽,影影绰绰中,五爷踢拉着拖鞋,端着茶缸,弓着腰,颤缩缩地闪进光影中。
“还没好?”
“快了,先坐一会。”
长时间的寂寞掩饰在鼓风机嗡嗡声中,街上渐渐有脚步的声音,几家店铺也响起了卷帘门的声响。
晨曦中,瓦棉房前的木牌上的黑字渐渐清晰起来:葱油饼 老母鸡汤。歪歪扭扭,蚯蚓似的点着头。
坐在方桌旁的五爷蜷缩着上身,随着喉咙呼噜呼噜的声响,烟杆另一头的眼泡也一亮一亮。一股老烟叶的呛人味道弥漫整个一间屋子。
“不能少抽点!汤好了,快拿缸子来!”妻子的声音。
五爷有点尴尬,就着条凳边磕掉烟灰,把烟杆别在腰上,端起茶缸走到女人旁边,陪着笑,似乎解嘲地说,“就吸几口……” 刺溜,一股滚烫的鸡汤飘着香味涌到五爷的大茶缸里,淹没了五爷后面的话。
五爷习惯性的又转回方桌前,一口鸡汤,一口油葱饼,眯缝着眼,有滋有味的慢慢咀嚼起来。
吃饭的人渐渐多起来,满屋子都是吵嚷的声音,丈夫的手忙着,妻子的腿忙着。
上午10点,夫妻俩终于可以松口气,坐在条凳上吃着早饭。我们这才可以看清,丈夫大约40岁,烟熏火燎,起早贪黑的烙印写在他的额头上。妻子要年轻些,姣好的面容上总写满笑意。
他们吃着饭,小声地谈论着五爷:五爷是镇政府退休干部,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。大学毕业后,都在城市谋生。下岗,上班,又下岗。生活的压力,让他们渐渐无暇回家看望、照顾年迈的父亲…… 五爷知道儿女不容易,和妻子靠着退休金生活。妻子瘫痪后,不会做饭的五爷,成了常客,一日三餐就是鸡汤、油葱饼……
就在这时,手机铃声响了,是儿子打来的。丈夫接了一会,妻子抢过来,背转身子,小声地说着什么,有人吃饭了,妻子挂掉电话,满脸笑意的站起来擦着眼角。
和他们熟识起来,也是由于学校的早读课,无法在家吃早餐。我和五爷一样,和我的学生一样,和其他人一样,成了他们的常客。
渐渐地我从他们的交谈中知道,他家住在百里之外徐州的农村,有一个儿子跟着爷爷读三年级;我知道,儿子想爸爸妈妈,妈妈想儿子;我知道,他们夫妻很少回老家;我知道,他们家的几亩旱田都是老父亲在耕种……
过了立冬,腊月转眼又至,眼看就要过年了,空气里已响起炮竹的喜庆声响,夫妻俩还是起早贪黑地忙碌着。学校放假了,学生也回家过新年了,路上的行人脚步更匆匆了,夫妻俩还是起早贪黑着。
腊月二十八,我去买年画,路经他们的门口,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*子坐在桌旁,一边打电话一边抽泣。
我再也忍不住,“你们想挣多少钱,腊月二十八也不回家?”
丈夫看着我,妻子也拿开手机怔怔地看着我,看外星人一样。
“五爷的儿子还没有回来哪。”丈夫轻轻地说。
故事讲完了,全班同学哑然无声。
2011年11月2日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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